第(2/3)页 我不语。 “若你需要什么药材,尽可以对他们说,他们会尽快送来。” “……” “只要你能解我父王身上的蛇毒,我自会……” “你真的要我救他?”我突然冷冷开口。 他看着我,脸色一变。 “他死了,你不就可以做皇帝了?” “住口!”他猛地站起来,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,一只手又扬了起来,但在空中狠狠握了两下,最后还是没有往我身上打下,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,一声巨响,桌上瓶罐翻倒草药落地,就连外头的守卫都被惊动了,敲着门叫了一声。 耶律成文再没说话,只转身推开门走了,脚步重得可怕。 我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坐倒在地上,双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,忍了又忍,最终还是没能忍住,呜咽地叫了声:“师父。” 再过几日,耶律成文才再次出现,说话时一脸焦躁,我默默不语,想他这样的脸色,莫不是世宗帝已经撑不下去死了。 中毒的俘虏再次死在我面前,我铁青着脸,交握双手坐在那里,耶律成文与我说了许久的话,怎样都听不到我的回答,最后终于怒了,一手掀翻了我面前的桌案,指着我吼道。 “这毒你定是能解的,你这样拖延是想找死吗?” 我抬起头看他,目光冰冷。 他怒极:“好,好,就算你想死我也不会放过你。我告诉你,你若治不好我父王,我便把你拖到阵前去,一刀刀割下你的肉来,让徐持也知道欲救不得的滋味。” 我听到师父的名字,五脏六腑都是一震,心跳得耳中若有鼓捶,眼前乍黑还白,但脸上仍是冷的,只是一字不吐。 耶律成文怒极而去,我默默地坐在药室里,耶律成文说要把我拖到阵前去,这样说,这次带兵出征雁门关的必定是师父。看耶律成文的脸色,说不定大军已经收复雁门关,而他却只能守在这死气沉沉的上京皇宫里等着世宗帝的死期,以免皇位旁落他手。 我希望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,还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耶律成文脸上的表情以坚定自己的信心。 至于师父,我不是不想他,而是不敢想。在意一个人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有点入了魔障,下意识地想要避免一切给他带来危险的可能性,我不敢多想他,悲惨的往事折磨着我,处在我现在的境况,就算只是想,也怕会给他招来不祥的预兆。 到了傍晚,季先生来了。 我自觉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,他却仍是那样白衣素雅飘飘若仙的样子。 他开口,很是直接地:“四王子说你不愿配制解药。” “……” “你一向心善,定不忍看着那些人死在你面前,这一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吧?” 我心里一绞,却仍是背对着他。 他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道:“徐持带兵驰援,雁门关已经被夺回去了,大皇子也死了,徐持还在阵前斩了辽国的左右将军。” 我后背一直,心中却哗然一声松动。 师父带兵夺回了雁门关,我们已经胜了,耶律成文也不能用我到阵前去威胁他了。 至于我……只要师父没事,无论怎样都是好的。 激动稍稍过去我才能思考,心中忽的一惊,不禁脱口:“右将军也死了?” “不是我父亲,两国连绵交锋,我父亲多年前就战死了。”季先生声音平静,我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。 季先生的声音在背后继续:“雁门关之后,徐持继续往北进军,连破数关,现在大军已经往上京来了。” 我惊震,肩上一沉,却是季先生将一只手放了上来,且立到我身侧,在我耳边说话。 “你看,他们果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,但皇后已经开口了,要在明日用你试毒,若你再研制不出解药救你自己和皇帝,无论佩秋再如何势如破竹,他能见到的都只有你的尸体了。” 药屉上的黄铜把手如同镜面,我在那小小的弯曲弧面上看到自己变了形的脸,那是一张失了所有生气的面孔,太久没见了阳光的植物那样,只有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,眼睛里还燃着一簇火。 当年的事情我不曾亲历,但那些惨痛从不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消除,只要是听过,便烙在我的身体里。 有些结果是能够预料的,只是无法逃避。 季先生说得很清楚,只要有一点私心,再无懈可击的人都会有弱点,而那个弱点,是致命的。 其实我也明白,命运的巨轮一旦开始转动就没有停止的可能,但极其偶尔,夜深人静,我亦偷偷想过万一会有奇迹,会有一线生机,让我能够避过这一切厄运,能够再见到师父。 这样渺小的一点希望,就像是苦痛中的麻醉剂,在现实里给我带来微弱的安抚。 但现在,这样渺小的一点希望都消失了。 3 奎元三年,武威侯徐持率十万兵马驰援雁门关,仅两日便收复雁门关失地,之后大军继续向北挺进,连破辽国三道城关,斩杀辽国武将无数,耶律成文倾全国军力在城外百里处严阵以待,最后一战一触即发。 皇后未能等到第二天早晨,当天夜里便亲自带人进了我所在的药室。 虽是春日,但上京宫内仍旧寒气弥漫,皇后穿一件窄袖夹棉丝袍,右衽盘领,与那日在寝殿中见到时相比憔悴了许多,面对我时,脸上每一条纹路都显露出厌恶与阴冷来,与那日面对她儿子时全然迥异的一张脸。 我被迫跪在她面前,就有人端过白绫覆盖的木盘来。 她下颚微微一扬,那白绫就被掀开了,我低头,看到盘中那把淬了毒的弯刀,刀刃在深夜烛光中颜色诡异。 掀开白绫的男人拿起弯刀,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,脑中无限清醒,人反镇定下来,也不反抗,只默默地看着他,那人大概是从未见过这么配合的俘虏,倒是有些愣了,一手握刀一手抓着我的手臂,又转过头去望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皇后。 门外传来喧哗,由远及近,最后以紧闭的木门上一声巨响告终。踹门的男人发出一声大吼,我虽听不懂,也猜到是谁来了。 进来的果然是耶律成文,几步走到我身边,一脚把握刀的男人踹倒在地上,抬起头来对着他母亲大声说了几句。 皇后站起来,脸色青白地走到她儿子身前,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。 声音清脆,让药室内外的所有人顿时跪了下来。 耶律成文就站在我身前,双拳紧握,皇后又说了句什么,他便慢慢把头低了下来。 即使我一直都跪着,也能听到皇后因为愤怒而失望所发出的,微微的气喘声。 耶律成文用手扶住他的母亲,低下头却是与我说话。 我听到他沉沉的声音:“徐持的军队,已经在城外扎营了。” 我闭上眼睛。 师父已经来了,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,千里行军,过关斩将,他不但夺回了雁门关,还要将辽国这多年隐患的毒瘤一举拔除,正如他所说的,此战之后,便是一个能够绵延数十载的太平盛世。 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朝官与将士们已起了疑心,父皇明日须得上朝,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 我别过头去。 他切齿:“母后说得对,我早该狠下心来。” 他说到这里,突然伸手,一把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。 地上冰冷,我已经跪得四肢麻木,被他这样突然地提起来连挣扎都不能。 他把脸凑近我,这高大的男人已经穿上了战甲,铁片的寒气扑面而来。 我向后仰头,唇上几乎要咬出血来。 结果都是一样的,我不做无谓的挣扎,任何示弱或者抵抗都是徒惹人耻笑的行为,平白丢了师父的脸。 皇后忍无可忍地低叫了一声,抢过弯刀来,刀尖猛地指向我。 耶律成文抓着我退了一步。 皇后盯着自己的儿子,怒色溢于言表,再把目光看向我,终化作万般怨毒。 我被耶律成文抓在手中,心如电转。 这个男人就要上战场了,他要将我带到哪里,不用说我都能猜到。 过去种种都是在眼前的,想与不想都能够看到。仿佛还在很小的时候抱着膝盖等师父上山,怎么都不肯离开,一定要等到他身影出现在山路尽头,而他弯下腰来抱我,乌黑眉睫沾满晨露。 行军路上,我夜夜都偎在他脚边读医书,将军帐里简单如斯,师父坐在低矮的马扎上回复军报,偶尔低头看我一眼,晕黄的油灯光影中目光温柔。 还有那日,我在林子里耍起赖来,路都不肯好好走,师父便蹲下身来背起我,我在渐暗的暮光中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无奈又亲爱的表情。那是宠着小孩的大人的表情,因为是自己疼爱的,所以总是拿她没办法。 第(2/3)页